镜

《白居易集》

看到乐天两句诗：厌绿栽黄竹，嫌红种白莲。

嗯……印象中他应该挺喜欢绿配红来着。虽说“河对汉，绿对红，雨伯对雷公”，但也不是人人都用得这么频。鲜亮无比的“日出江花红胜火，春来江水绿如蓝”，以及很适合冬天的“绿蚁新醅酒，红泥小火炉”，两个饱和度很高的颜色，春天的明亮和冬天的暖。

还有两句记忆深刻的：林间暖酒烧红叶，石上题诗扫绿苔。

初见“林间暖酒烧红叶”就喜欢，秋意清冷中有微醺的酒意，红叶艳色如醉颜。评价很两极，方回大赞自然工丽，金圣叹觉得俗不可耐，纪昀嫌弃小家子气。俞陛云认为“雅事与丽句兼矣”，还说宋代王晋卿曾以此句作画，为友人章式之所藏，古雅绝伦。章钰字式之，近代著名藏书家，不知道如今这画还在不在。

特意找了一下，乐天果然喜欢绿对红。

写花木比较多，“绿桂为佳客，红蕉当美人”，“庭晚开红药，门闲荫绿杨”，“风荷老叶萧条绿，水蓼残花寂寞红”，“墙头半露红萼枝，池岸新铺绿芽草”。

有早春的青青河畔草和初发红萼，也有晚秋的惨绿残红。最后那两句，虽然时间是早春，乐天本人却已经是垂暮之年。“日渐长，春尚早。墙头半露红萼枝，池岸新铺绿芽草。蹋草攀枝仰头叹，何人知此春怀抱。年颜盛壮名未成，官职欲高身已老。万茎白发真堪恨，一片绯衫何足道。赖得君来劝一杯，愁开闷破心头好。”

还是要多喝几杯啊。“倾如竹叶盈樽绿，饮作桃花上面红”，“绿觞春送客，红烛夜回舟”，“黄醅绿醑迎冬熟，绛帐红炉逐夜开”。绿酒红炉，毕竟相宜。

也有吃的，“绿蚁杯香嫩，红丝脍缕肥”，“贫厨何所有，炊稻烹秋葵。红粒香复软，绿英滑且肥”。毕竟是高饱和色，无论荤素，都带着香腻肥美的感觉。有首《同诸客携酒早看樱桃花》：

晓报樱桃发，春携酒客过。

绿饧黏盏杓，红雪压枝柯。

天色晴明少，人生事故多。

停杯替花语，不醉拟如何。

不知道“绿饧”是什么食物，看起来像很稠的汤羹或者粥。天色晴明少，人生事故多。停杯替花语，不醉拟如何。也真是老妪能解的诗。王均卿说乐天诗“用土语不见俗”，大有此意。

鸭头新绿水，雁齿小红桥。

绿浪东南西北水，红栏三百九十桥。

绿水红桥。

红纸一封书后信，绿芽十片火前春。

友人送来的书信和新茶，还很得意地说“不寄他人先寄我”。

绿藤阴下铺歌席，红藕花中泊妓船。

要离开杭州时写的《西湖留别》：“征途行色惨风烟，祖帐离声咽管弦。翠黛不须留五马，皇恩只许住三年。绿藤阴下铺歌席，红藕花中泊妓船。处处回头尽堪恋，就中难别是湖边。”皇恩只许住三年，太郁闷了。

春岸绿时连梦泽，夕波红处近长安。

《题岳阳楼》，这两句真是漂亮。张舜民《卖花声·题岳阳楼》末句由此化来：

木叶下君山。空水漫漫。十分斟酒敛芳颜。不是渭城西去客，休唱阳关。

醉袖抚危栏。天淡云闲。何人此路得生还。回首夕阳红尽处，应是长安。

其实还有好多绿对红，不全摘了。

虽然喊着嫌弃，大多数诗里还是很诚实的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