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字游戏（一）
桑世昌《回文类聚》
有朋友问起，相传为苏轼所作的《晚眺》，原始出处在哪。
就这首：
在南宋桑世昌的《回文类聚》里找到了它，但还不确定有没有更早的出处。四库本，没有图，题目《晚眺》下有小注：七言绝，此首神智体。
长亭短景无人画，老大横拖瘦竹筇。
回首断云斜日暮，曲江倒蘸侧山峰。
前两年有人出版《设计诗》的时候，神智体一度流行起来，经常被提及。无论《晚眺》是不是他写的，这种文字游戏，小苏其实挺爱玩。他有首《题金山寺回文体》：
潮随暗浪雪山倾，远浦渔舟钓月明。
桥对寺门松径小，槛当泉眼石波清。
迢迢绿树江天晓，蔼蔼红霞晚日晴。
遥望四边云接水，碧峰千点数鸥轻。
倒着读同样是首七律：
轻鸥数点千峰碧，水接云山四望遥。
晴日晚霞红霭霭，晓天江树远迢迢。
清波石眼泉当巷，小径松门寺对桥。
明月钓舟渔浦远，倾山雪浪暗随潮。
玩回文的人很多，不过小苏这首是无论怎么读都很工稳漂亮的那种，毕竟是又好玩又聪明的人。
《回文类聚》里有不少附图，还没细看，有些也挺有趣的。
四字一句，从任何一个字开始都可以。
风雪曜光，空月照霜。
雪曜光空，月照霜风。
……类推。
见过最复杂的文字游戏还是清代蒋敦复《芬陀利室词话》“朱杏孙词”一条，记其友人朱焘，字杏孙，曾以《虞美人》调作回文体：“秋声一夜凉灯瘦，寂寂愁新逗。病蛩悲蟀小庭中，落月悄垂帘影翠房空。轻烟黛锁双眉恨，背镜情无准。粉残脂剩酒醒难，靠遍皱痕罗袖倚天寒。”
倒过来读同样是一首《虞美人》：“寒天倚袖罗痕皱，遍靠难醒酒。剩脂残粉准无情，镜背恨眉双锁黛烟轻。空房翠影帘垂悄，月落中庭小。蟀悲蛩病逗新愁，寂寂瘦灯凉夜一声秋。”
这倒也罢了，前人也有写过的。但朱杏孙又有一首和友人的《虞美人》，诗词一体，更为奇妙：
孤楼倚梦寒灯隔，细雨梧窗逼。冷风珠露扑钗虫，络索玉环圆鬓凤玲珑。
肤凝薄粉残妆悄，影对疏栏小。院空芜绿引香浓，冉冉近黄昏月映帘红。
倒读：
红帘映月昏黄近，冉冉浓香引。绿芜空院小栏疏，对影悄妆残粉薄凝肤。
珑玲凤鬓圆环玉，索络虫钗扑。露珠风冷逼窗梧，雨细隔灯寒梦倚楼孤。
调整句读便是七律：
孤楼倚梦寒灯隔，细雨梧窗逼冷风。
珠露扑钗虫络索，玉环圆鬓凤玲珑。
肤凝薄粉残妆悄，影对疏栏小院空。
芜绿引香浓冉冉，近黄昏月映帘红。
倒读仍是：
红帘映月昏黄近，冉冉浓香引绿芜。
空院小栏疏对影，悄妆残粉薄凝肤。
珑玲凤鬓圆环玉，索络虫钗扑露珠。
风冷逼窗梧雨细，隔灯寒梦倚楼孤。
平仄和韵脚几乎没什么活动的余地了，文字游戏一至于此，真是不容易。
聊天聊太晚了……书还没怎么看，后半截依然是偷懒的旧时笔记。
《回文类聚》，四库全书本
《苏轼诗集》，中华书局1982：2650